乍得阿德雷——金戈威德又回来了。
本月早些时候，阿拉伯民兵在通往乍得的危险道路上的一个检查站拦截了亚当·阿巴卡尔·马哈茂德和他的堂兄西迪格·阿卜杜勒拉赫曼，有些人用这个可怕的名字称呼他们——这个词可以粗略地翻译为“骑马的恶魔”。在苏丹达尔富尔地区的埃尔吉纳，他们乘坐一辆卡车逃离民兵的猛烈袭击。
阿拉伯战士命令亚当和西迪格从车里出来，他们是卡车里唯一的两名男子，车上载满了妇女和儿童。这是两人都害怕的时刻。民兵们要求了解他们的民族背景。
两人中肤色较白的西迪格思维敏捷，说出了一个只说阿拉伯语而不讲地方方言的小部落的名字。西迪格告诉我，亚当也试过类似的把戏。但他较黑的皮肤和口音出卖了他。
“没有。你是马萨利特，”枪手对他喊道，正确地认出了他的种族血统。拳击手命令他趴在地上。
首先是来复枪的枪托击中了他的后脑勺。亚当倒在地上，惊呆了，然后爬了起来。“你为什么要逃跑?”枪手问道。“你必须留在这里，等死!”
他把步枪对准亚当，扣了两下扳机。
亚当瘫倒在地，鲜血从脸上和胳膊上喷涌而出。持枪歹徒跳回卡车，飞驰而去，留下他等死。
正如我上个月写的那样，自4月以来，忠于阿卜杜勒法塔赫布尔汉将军(Abdel Fattah al-Burhan)和他的前副手穆罕默德哈姆丹中将(Lt. Gen. Mohamed Hamdan)的军队之间爆发了一波可怕的暴力冲突，苏丹饱受摧残。哈姆丹四年前帮助推翻了该国长期执政的独裁者奥马尔哈桑巴希尔(Omar Hassan al-Bashir)。这场野蛮的战斗首先在苏丹首都喀土穆爆发，但后来蔓延到数百英里外不幸的达尔富尔。大约250万苏丹人逃离家园，至少有1000人被杀。暴力事件引发了一场内战的幽灵，这场内战可能席卷非洲和中东一些最不稳定的地区。
苏丹的利害关系本来就很高，但最近几天，由于各方的外交努力都失败了，无法打破将军之间的僵局，利害关系变得更加严重。迄今为止，大部分注意力都集中在喀土穆，那里的巷战使平民陷入战斗人员之间的交火中。但在达尔富尔，一条同样致命的新战线正在形成。
本月，我前往苏丹和乍得的边境地区，试图了解这场危机是如何引发这场新的流血冲突的。这不是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地区，也不是我第一次目睹那里可怕的暴力事件。21世纪头十年，作为一名年轻的驻非洲外国记者，我花了大量时间记录政府支持的阿拉伯民兵对达尔富尔黑人平民的袭击，采访战争罪的受害者和被控犯下这些罪行的民兵领导人。那场冲突导致成千上万的非洲黑人难民涌入乍得，逃离被他们称为“金戈威德”的民兵。
当时，来自黑人部落的难民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我同样的故事:主要来自当地阿拉伯部落的民兵包围了他们的村庄，强奸妇女和女孩，枪杀男人和男孩，烧毁房屋和庄稼，这种种族清洗的循环被许多人称为21世纪的第一次种族灭绝。
现在，在沿边境排列的临时难民营接受采访时，我听到了一个又一个与那段残酷的过去相呼应的故事。“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一种灭绝我们族人的企图，”马萨利特社区领袖莫吉布·阿尔·拉曼·穆罕默德·亚古布·雷齐格(Mogeib Al Rhaman Mohammed Yagoub Rezig)告诉我。“我们正在走向达尔富尔的另一场种族灭绝。世界必须采取行动。”
随着西达尔富尔州长于6月14日被暗杀，这场冲突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显然是阿拉伯民兵干的。他刚刚接受了沙特阿拉伯电视频道的采访，谴责达尔富尔的暴力是种族灭绝。我被告知，其他公民领袖、律师和活动人士也成为了暗杀的目标。逃离西达尔富尔首府吉奈纳的人们报告说，他们看到城市街道上散落着尸体，其中包括妇女和儿童。
联合国秘书长António古特雷斯星期一在讲话中说，“基于民族身份对平民进行有针对性的攻击可能构成危害人类罪。”
随着暴力的蔓延，并呈现出熟悉而可怕的宗派特征，人们越来越担心苏丹可能陷入无政府状态和军阀统治。国际危机组织(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非洲项目主任穆里蒂·穆蒂加(Murithi Mutiga)说:“这里的利害关系是近代历史上最大的国家崩溃之一。”“这个国家处于世界上许多已经陷入困境的地区的十字路口。”
这场冲突的根源很深，一直深入到现代苏丹的基石。苏丹是近70年前由外国统治者建立的，他们从遥远、种族多样的地区拼凑成一个国家，作为一个单一的中央集权国家，这些地区几乎没有意义。它包括沼泽的南部，那里居住着深色皮肤的基督徒和万物有灵论者，他们与现在的刚果民主共和国和肯尼亚等邻国有更多的共同之处，以及达尔富尔地区，那里居住着穆斯林部落的混合。达尔富尔在黑人社区和阿拉伯社区之间划分松散，有时甚至不精确，其中许多人与乍得和尼日尔的萨赫勒人有着更深的联系。自那以后，这个错综复杂的国家一直由来自喀土穆附近青白尼罗河沿岸部落的阿拉伯精英统治——这是英国所青睐的精英，在军事和文官统治下，他们拒绝将权力交给地方当局，而是征收巨额税收，几乎没有任何回报。
这些不合适的部分形成了一种诡雷，使苏丹陷入暴力冲突的循环。南方的叛军与喀土穆政府进行了两次内战。至少有两百万人死于这些战争。2011年，该地区通过全民公投脱离苏丹，成为南苏丹共和国，被普遍认为是地球上最近得到广泛承认的国家。
2003年，与南部同胞一样，主要由非洲黑人叛军组成的武装组织在达尔富尔起义，要求更大的自治权和分享国家财富。喀土穆政府一如既往地做出了回应。它没有与叛军谈判，甚至没有派遣自己的部队在地面上与叛军作战，而是向该地区的阿拉伯民兵提供武器，让他们可以自由地恐吓叛军和平民。成千上万的人在那场战争中丧生;数百万人将逃离家园。20年后，他们中的许多人仍然在苏丹和乍得境内的难民营中。最终，苏丹总统巴希尔将因其在屠杀中的角色被国际刑事法庭指控犯有战争罪。
但事实证明，正是巴希尔所依赖的阿拉伯民兵，用苏丹学者亚历克斯·德瓦尔(Alex de Waal)的话来说，发动了一场“廉价的反叛乱”，正是这些民兵导致了他的失败。巴希尔将这些民兵编入武装部队，组建了一支新的准军事部队，名为快速支援部队(Rapid Support forces)，并任命达尔富尔阿拉伯领导人穆罕默德·哈姆丹(Mohamed Hamdan)，也被称为赫梅蒂(Hemeti)，负责该部队。2019年，当一场强大的平民抗议运动兴起反对巴希尔时，赫梅蒂和陆军将军阿卜杜勒·法塔赫·布尔汉(Abdel Fattah al-Burhan)联合起来推翻并逮捕了巴希尔。
但是，当军队屠杀抗议的平民，并在政变中推翻脆弱的过渡文官政府时，在苏丹重建民主政府的任何希望都迅速破灭了。现在，推翻巴希尔的两位将军把枪口对准了对方，苏丹人民夹在他们之间。
赫梅提已经成为一个强大的地区军阀，据报道，他控制着苏丹的金矿开采权益，并从事利润丰厚的雇佣军贸易，其客户包括俄罗斯的瓦格纳集团。目击者和分析人士告诉我，他与一直活跃在达尔富尔的阿拉伯民兵有着深厚的联系，他们抓住了冲突带来的机会，从该地区的非洲部落手中夺取土地、动物和其他财产。事实上，部落民兵和快速支援部队(Rapid Support Forces)之间的界限往往很难界定:许多人告诉我，攻击他们的人中就有戴着赫梅提部队徽章的人。
这些民兵在西达尔富尔横行，杀人不受惩罚。据无国界医生组织称，超过10万名达尔富尔人，其中大多数是马萨利特人，已经越过乍得边境涌入乍得。与那些逃离的人交谈，不难理解其中的原因。
在一个这样的营地里，我遇到了一个名叫萨尔玛·马利克·亚当的女人。她今年27岁，在她短暂的一生中，大部分时间都在流血和混乱中度过。2003年达尔富尔危机刚开始的时候，她记得自己还是个孩子的时候，被一群抢劫的金戈威德战士从家乡米斯塔里哈(Mistariha)追赶。虽然她的家人很快就回来了，但达尔富尔的冲突从未真正结束，新的暴力浪潮在2020年再次将他们赶出了米斯塔里哈。他们放弃了高粱和花生田，住在El Geneina的流离失所者营地。
即使在那里，安全问题也难以捉摸。四月份，民兵袭击了这个营地。“这些人抢劫、杀戮、折磨、焚烧，”萨尔玛告诉我。这家人从一个社区搬到另一个社区，试图赶在战斗之前。但很快，在El Geneina没有任何地方是安全的，他们再次逃离。通往乍得边境的路上到处都是民兵，他们向像萨尔玛一家这样的黑人平民索取贿赂。
“我们所有的积蓄都是为了安全到达这里而花在路上的，”她告诉我。“这是我们剩下的一切了。”她把手臂搭在光秃秃的塑料垫子上，六月的一个下午，她和姐妹们坐在那里，承受着残酷的火焰。萨尔玛已经开始用树枝、树叶和防水布搭起一个临时住所，为即将到来的大雨做准备。“我们不能在雨中睡觉，”萨尔玛说。“即使没有人来帮助我们，我们也会帮助自己。”
短期内结束这场残酷冲突的前景似乎很渺茫。沙特阿拉伯和美国试图促进战斗人员之间的谈判，以确保持久停火，并允许提供人道主义援助。但谈判破裂，此后几乎没有取得任何进展。原定于6月18日开始的72小时停火在达尔富尔几乎立即被打破。
苏丹领导人告诉我，他们对美国未能任命一位与总统关系密切的高级特使感到越来越沮丧，就像过去在苏丹危机中所做的那样。与此同时，导致巴希尔政权被推翻的民间组织表示，在陷入僵局的将军们之间的谈判中，他们基本上被边缘化了。“大国一直试图告诉我们，稳定和民主是两分法，”过渡时期文职政府的前官员阿姆杰德·法里德(Amjed Farid)告诉我。但是，除了民主和文官统治，没有什么能给任何国家带来稳定，尤其是这个国家。”
因此，流血事件仍在继续。
在通往乍得的路上射杀亚当·阿巴卡尔·马哈茂德的武装分子以为，他们把他加进了达尔富尔不断增加的死亡人数中。但他的堂兄西迪格把亚当跛行流血的尸体捡起来，放在他们的卡车后面。“我们开得太快了，我在路上付了很多贿赂，”西迪格告诉我。“最后，我们到达了边境。”
在阿德雷的医院里，外科医生挽救了亚当的生命。他很幸运:子弹穿过他的鼻子和脸颊，打碎了一颗牙齿，但没有击中重要器官。他手臂上的伤口很痛，但会好起来的。“我以为我要死了，”亚当躺在病床上对我说。
亚当会活下来的。但苏丹本身也处于危急状态。这场危机酝酿了几十年，没有简单的答案。但过去几年提供了一个明确的教训:苏丹的和平与稳定不可能依靠将军和军阀的暂时仁慈。2019年，英勇的平民走上街头，结束了长达三十年的军事统治——尽管是暂时的——这给这个国家带来了和平未来的唯一希望。他们应该得到世界各地自由人民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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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迪亚·波格林自2022年以来一直是《纽约时报》评论专栏作家。她在《纽约时报》的非洲和亚洲担任了10年的记者，因报道达尔富尔的种族清洗和西非的资源冲突而获得波尔克奖和利文斯顿奖。她还担任过《赫芬顿邮报》的主编。@lpolgre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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